西方经济学的经济周期理论认为，世界经济发展具有内在周期性，每一个周期可分为上升和下降两个阶段。根据世界经济发展的历史和经验来看，2008年以来，世界经济进入下降周期，未来十年，世界经济将处于衰退期，但这种衰退既有“破坏”作用，又有“调节”功能。其破坏作用是，世界经济呈现低速增长甚至负增长，国际市场需求紧缩，商品滞销，生产下降，资金周转不畅；其调节功能是，国际分工和产业结构出现调整，世界经济格局发生重大转变，新的增长点逐渐孕育。未来十年也是中国经济的调整和转型期，若能准确把握机遇，积极应对挑战，中国的对外经贸合作将会实现新的突破，获得更大的成就。综合国际经济走势和中国对外经贸合作的发展特点，预计未来十年中国将主要面临二大机遇和三大挑战：

(一） 提升我国国际分工地位的机遇

国际分工是国际经贸交流与合作的基础，是一国内部社会分工不断发展、深化进而向国际领域扩展的结果。国际分工状况反映了世界范围内的生产力和生产的国际化程度。未来十年，国际分工的重要变化就是从产品分工向要素分工发展,即国际分工利益不再取决于企业产权和产品的产地,而取决于参与国际分工要素的质量。因此，我国参与国际分工应充分认识到这一趋势，把握好参与国际分工的战略机遇期，提升参与国际分工的质量和水平。

首先，我国参与国际分工格局面临重大变化。影响国际分工的主要因素包括生产力发展状况，科技创新水平，人口、生产规模和市场情况，跨国公司的发展，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等，从世界经济发展的轨迹来看，世界经济的衰退期正是这些因素调整与转变的孕育期，因此，未来十年，也是国际分工发生转变的关键时期，是我国拓展国际分工空间的战略机遇期。从国际贸易商品结构来看，科技创新及新兴产业的出现必然产生更多新贸易商品，包括环保产品、新能源产品及生物医药产品等；从产业发展来看，由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产业转移仍将是重要形式，包括以服装、鞋、玩具、机器零部件加工、电子产品组装为主的制造业转移；以软件、微电子、制药、生物工程等为主的高新技术产业转移；以金融、影视文化、教育培训为主的服务业转移等。从国别市场来看，发达国家仍将居国际分工的主导地位，但新兴市场的群体性崛起将成为潮流，尤其是金砖国家将成为参与国际分工的重要力量。这些变化都将为我国参与国际分工提供更大空间。

其次，继续发挥我国参与国际分工的优势。未来十年，我国参与国际分工的优势主要表现在二个方面，一是“世界工厂”的基础优势， “世界工厂”也意味着中国制造业的庞大规模、生产体系的成熟及与外部世界的贸易能力。中国目前制造业整体国际市场占有率为12.42%，纺织服装、鞋、帽制造业等国际市场占有率均超过30%；文教体育用品、家具、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的国际市场占有率也超过了20%（详见下表）。产业国际竞争力在全球位居榜首，其次为德国、美国、日本，印度居第11位；因此，未来十年，中国应进一步发挥“世界工厂”的优势。

表 中国部分优势行业国际竞争力

注：RCA>1，表示该国此种商品具有显性比较优势;TC>0，表示该国该种产品的生产效率高于国际水平;竞争力评价指数国际平均值为100,高于100表示竞争力较高。

资料来源：2010年10月《中国海关杂志》,数据为2009年

表 全球纺织业主要出口国(地区)国际竞争力比较

资料来源：2010年10月《中国海关杂志》，数据为2009年。

表 全球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主要出口国(地区)国际竞争力比较

资料来源：2010年10月《中国海关杂志》，数据为2009年。

二是人力资源优势，近年来，受要素成本上升的影响，我国原有的低廉劳动力优势有所减弱，但同世界其他国家相比，仍具有比较优势，在发展中国家中也处于中间水平。工资成本远低于发达国家，2010年中国长三角地区的劳动力成本，只是西欧国家的25%，预计到2015年，中国劳动力成本也只有西欧劳动力成本的38%。且我国熟练工人数量在全球仍然领先，劳动力的整体素质有了较大的提升，稳定性远高于其他发展中国家，未来，我国参与国家分工将由原来的劳动力成本优势转向综合人力资源优势。

表 2010年我国各省市劳动力工资变化情况

单位 元/月；%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

第三，全面拓宽我国参与国际分工的方式。参与国际分工水平的提升在于参与国际分工产业链和价值链的提升，未来十年，中国将不再仅参与国际产业链的低端加工部分，而是要充分利用优势竞争要素参与到国际分工产业链的中高端部分。一是要推动加工贸易的转型升级，延长加工贸易的产业链和价值链，促进加工贸易的质量和效益提升；二是要提高自主创新水平，以信息产业的提升带动制造业的发展，以制造业的技术创新引领配套产业劳动效率的提升，从而提升整体产业的竞争力；三是加强知识产权保护，鼓励品牌的打造和技术标准的制定；四是发展服务贸易和服务外包，引导外资投向生产性服务业；五是继续实施“走出去”战略，加强与发达国家的互补合作，加强与发展水平相近国家的产业合作；六是提升民族产业的竞争力，积极培育中国的跨国公司，实现中国由贸易大国向贸易强国迈进。

（二） 推动我国对外经贸格局渐趋优化的机遇

虽然未来十年全球经济经济将步入调整周期，但全球化不会停滞，国际区域经济合作、多双边合作仍将深化，和平发展仍是时代主流，因此，中国面临着对外经贸格局继续优化发展的机遇。

首先，世界经济格局转变为我国市场多元化奠定基础。未来十年，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动将主要表现在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力量对比的变化。长期以来，以美国,欧盟,日本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在世界经济中居支配和起主导地位,金融危机爆发后，新兴经济体在国际经济中的地位日趋增强。2010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全球经济的份额比2009年下降了2.5个百分点，欧盟下降了2.4个百分点，而“金砖国家”则上升了2.3个百分点，占全球经济的份额达到18.3%。2011年，“金砖国家”占全球经济的份额已经超过20%。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群体性崛起，必将助推多元化世界经济格局形成。中国如能抓住机遇，积极开拓新兴市场，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在我国对外贸易中的地位将逐渐提高，从而使我国的对外贸易市场渐趋多元化。

表一 2010年世界主要国家GDP份额比例表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 database, World Bank

其次，发达国家产业转移将使我国利用外资结构渐趋优化。未来十年，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趋势将更为明显，我国具有承接国际产业转移的多项优势，仍将成为发达国家产业转移的首选地。一方面，发达国家将着重发展耗能低、附加价值高的知识技术密集型产业，保持对劳动密集型产业中品牌、营销、设计等产业链高端部分的控制，继续稳居国际分工和产业价值链的高端，因而将加快向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转移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高新技术产业和重化工产业将成为发达国家向我国转移的重要领域；另一方面，发达国家大力发展绿色经济、低碳经济，在继续把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高新技术产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的同时，将加强节能减排新技术的研发，积极推进低碳和生态产业转移。此外，服务业转移也将是重要内容，发达国家在制造业升级改造过程中将产生大量服务外包需求，研发、营销、物流等环节向外转移步伐明显加快，未来十年，服务外包将成为我国承接国际服务业转移的主要形式。

第三，区域经济一体化将为我国对外经济合作提供保障。发达国家的经济衰退和新兴市场的崛起，使发达国家推动全球化的意愿有所减轻，未来十年，在WTO新一轮谈判受阻、贸易保护主义严重的情况下，区域经济合作的动力仍会强劲。因为区域经济合作涉及的成员方数量较少，不同的成员方根据自身的优势和关注点，签订互有所得的市场开放协议更为便利，且发达国家凭借其经济优势，也易于在区域经济合作中获得主导权。中国已经与巴基斯坦、东盟、新西兰、智利、新加坡等国家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并正在与海合会、澳大利亚、冰岛、挪威及哥斯达黎加进行谈判，还在对与印度和韩国建立自贸区进行可行性研究。区域经济合作的推进使中国企业开展对外投资、工程承包和劳务合作面临更好的机遇。中国与新西兰的自贸区协议是中国与发达经济体签署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区协议，其中首次就自然人移动独立设章并达成了协议。该协议的签署不仅对于中国企业优势劳务输出新西兰提供了更多保障，也对中国与其他国家签署自贸区协议提供了良好的借鉴。未来十年，中国将继续推行自贸区战略，企业将拥有更多的发展机遇，“走出去”的动力会更强。

（三）外需减弱和贸易保护主义的挑战

首先，外需减弱的挑战。外部需求的变化仍将是影响我国进出口走势的重要因素。未来十年，全球经济将面临一系列的风险，包括欧美债务危机的风险和全球通货膨胀的风险等，虽然经济增长会出现稳定迹象，但金融和经济指标仍处于较弱水平。加之发达国家失业率居高不下，影响消费回升和房地产市场回暖，都可能给经济复苏造成困难。从中长期来看，全球经济复苏基础脆弱，进程缓慢，将处于低速增长的时期，必将使贸易伙伴的进口需求明显减少，我国外贸发展面临的外部需求环境仍相当严峻。因此，中国依赖发达经济体的外需来扩大出口的外贸发展思路需要予以调整。

其次，贸易保护的挑战。由于中国处于工业化加速发展阶段，生产配套能力增强，规模经济优势明显，成为国际产业转移的主要承接地，这就使得中国一方面要承担起“世界工厂”的重任，一方面又要遭受产业冲突增多而导致的贸易摩擦。据WTO统计，2001-2010年，中国共遭受574起反倾销，占世界反倾销总数的27%；受到贸易救济调查共692起，涉及总额约400亿美元。其中，美国对中国发起101起反倾销，欧盟96起，阿根廷为82起，而印度则以137起列为对我反倾销最多的国家。

未来十年，欧美等国对中国的贸易保护措施将由传统的关税、配额、许可限制转向知识产权保护、汇率制度、外资企业投资环境等制度层面。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在一些制度层面不可能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有些问题很可能成为针对中国实施贸易保护的借口，且由于中国出口规模的扩张，市场占有率不断提高，加上中国企业对国际市场认识不足，在规模数量扩张的过程中，产品的同质性较强，出口的附加值不高，都易于引发与其他国家的贸易摩擦。

（四）吸收外资竞争更加激烈的挑战

未来十年，我国利用外资将面临一系列难题，包括发到国家对外投资减少，东南亚国家吸收外商投资的力度明显加大等，这些因素都将使我国吸收外资面临更多的挑战，使我国吸收外商投资需面对更多的竞争。

一是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会减少。金融危机以来，全球外国直接投资流量呈持续减少趋势。据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报告，2009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锐减39%，从2008年的1.7万亿美元降至1.04万亿美元。2010和2011年分别上升至1.24万亿美元和1.5万亿美元，仍未恢复到危机前水平。经济实力的对比变化，是影响对外投资能力变化的重要因素。未来十年，经济的不景气、产业结构调整及所面对的高失业问题，加上发达国家提出产业回归和“制造业再造”，吸引本国企业海外资金回流等，都将使得全球外国直接投资流量有所减少。

二是各国吸收外资竞争激烈。发达国家在向发展中国家直接投资相对减少的同时，流向发展中国家的直接投资将主要集中于经济发展较快、市场容量较大、基础设施较好的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2011年，流入亚洲发展中经济体（不包括西亚国家）的外国直接投资增长11%，流入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外国直接投资增长35%，而流入中国的外国直接投资仅增长8%。为促进经济增长，许多国家加大了引资力度，通过加强国际投资合作、放宽外资准入限制、加大政策优惠力度等方式吸引跨国投资。各国在促进投资方面更加积极，出台的政策性措施的数量越来越多，涵盖面也越来越广，有实效、针对性强的投资促进方法被广泛采用。即使是资本大量输出的发达国家，也实行积极的投资促进政策，以提升本国的产业结构，国家之间、区域之间吸收外资的竞争将更趋激烈。

三是我国吸收外资战略有待调整。当前，周边国家，包括印度和越南都在改善其投资环境，以各种措施加大吸引外资的力度。目前我国的外资政策与东南亚国家相比已经没有什么优势，在优惠期限、行业准入限制等方面甚至处于劣势，再加上中国目前在市场体制、投资环境和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从中长期来看吸收外资的总体形势不容乐观。过去依靠低成本优势支撑外商投资快速增长的现象将难以为继。同时，产业结构不合理、部分领域产能过剩问题更加凸显，中国国内增长和消费放缓也会影响中国市场对于外资的吸引力。总体看来，中国制造业吸引外资的优势已经有所减弱，但服务业吸收外资将呈现增长趋势，因此，我国既有的以吸引制造业为主的外资导向政策应予以调整，需引导外资投向服务业领域。

（五）对外经济合作难度加大的挑战

一是对外投资风险加大。在未来十年的世界经济衰退期，债务危机和恶性通货膨胀有可能在更多国家爆发，使东道国出现投资环境的巨大变化，政治风险、金融风险和经济风险都有可能给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经营构成威胁。尤其在法制环境还不健全的国家，如果遭遇严重的经济危机，可能出现国有化运动或投资政策的大转向。此外，能源、矿产资源、甚至水资源在内的各种要素供给都可能出现短缺，长期来看，能源和资源价格的上涨趋势难以避免。因此，在经济重新进入稳定的上升通道前，对外投资的风险需要予以高度防范。综合各项因素，结合国际权威的《国家风险国际指南综合指数（CPFER）》和相关模型，预测发达国家未来十年贸易和投资总体风险指数为74，属于中级风险级别。企业对这些国家投资遭遇的经营风险包括成本风险、价格风险、人事风险和技术风险等。

表 未来五年发达国家风险综合指数预测

注：根据美、欧、日等国政府公布的相关数据及《国家风险国际指南》方法计算。

说明：CPFER指数分为政局因素（PF）、金融因素（FF）和经济因素（EF）三部分，其中，政治因素占50%，共100分，金融和经济因素各占25%，共100分。计算公式为：CPFER=0.5*(PF+FF+EF)。分析结果以0-100表示，60以下表示高风险，60-80表示中级风险，80以上表示低风险。

二是新技术壁垒增多。除了关税壁垒、反倾销、反补贴和特殊保障措施等贸易限制措施外，未来可能出现更多的不受WTO规则限制的技术壁垒。例如，美国的LEED认证、欧盟对产品安全的REACH法规、一些国家提出的碳关税措施，以环境保护和人类生命和健康为内容的技术壁垒可能会被越来越多的国家采用。对于开展对外经济合作的中国企业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为了进入这些国家或地区的市场，企业必须投入较大的科研成本，以改进工艺或获得认证。如果不能获得相关的认证，企业就可能无缘这些发达经济体的市场。为了保护本国企业利益、促进就业，一些国家对外来企业和劳务人员入境的要求可能会更高，主要采取专业技能认证等形式。这类要求将直接制约中国企业进入该国市场，而缺少熟悉企业生产和管理、技能水平较高而人力成本相对较低的中国雇员，中国企业在参与海外竞争中，很难形成自身的竞争优势。

作者：张 莉 商务部研究院外贸所外贸战略部副主任